第19章(2 / 2)

檀木封面冰凉,边角磨得圆润。

她好奇着打开,看了几页又匆匆合上。

是她的?

为何在此院落?

楚昭捏着册子,像捏了块烧红的炭。

还回去?说什么?

“对不起我偷看了你的东西”?

不还?让它烂在自家院子?

掌心渗出薄汗,油布被攥出湿痕。

她最终揣着手札,走向那扇三天没敲过的沈家角门。

脚步拖沓,像鞋底粘了湿泥。

沈家书房窗开着,能看见沈清辞坐在案前的侧影。

她在抄写什么,背挺得笔直,手腕悬空,笔尖移动的幅度却是极小。

楚昭盯着那截细白的腕子,想起自己吼出的“她腕子受过寒”,喉咙发紧。

她叩门。

沈清辞没抬头:“进。”

楚昭挪进去,反手带上门。

书房里弥漫着旧纸和冷墨的气味,她把油布包放在案角,推到对方面前。

“这个……不知怎的掉我院子里了。”声音干巴巴的。

沈清辞的目光落在油布包上,停了片刻。

她放下笔,用镇纸压住未干的书页,然后才解开布包。

紫檀木封面露出来,她指尖拂过“楚氏”二字,动作很轻。

“看了?”她问,没抬头。

楚昭喉咙像塞了团棉花:“……看了几页。”

“哪几页?”

“就……最开始。”楚昭指甲抠着袖口缝线,“说我念诗像敲破锣,凿墙差点塌方,还有……睡得像猪。”

沈清辞翻开册子,纸张脆响。

她目光落在那些簪花小楷上,像在看别人的故事。

“不止这些。”她声音很平,“后面还有。”

楚昭心跳漏了一拍:“后面……我没看。”

“是没看,”沈清辞抬起眼,目光清凌凌地刺过来,“还是不敢看?”

楚昭噎住。

她确实没敢往下翻。

那册子像一口深井,她只敢趴在井沿瞄一眼,就怕看见自己倒影是副什么蠢样。

沈清辞不再看她,指尖翻过几页,停住。

“腊月廿二,楚氏于正门诵诗,其文不忍复述。然声若洪钟,中气十足。”她念出声,语气无波,“备注:其睡颜甚憨,毫无防备。”

又翻几页。

“腊月廿五,观其习字,其字如幼犬滚泥。携大碗茶往,言暖身活血。其饮茶时,目灼灼然,似甚悦。备注:亦悦。”

再翻。

“腊月廿八,惊马。其扑护时,臂力颇稳,然浑身战栗如筛糠。提及幼年旧事,竟未全忘。备注:帕子,绣虎,因她属虎,幼时自称‘王’。”

每一个字都像小锤,敲在楚昭耳膜上。

她脸上火辣辣的。

“你……”她嗓子发哑,“记这些做什么?”

沈清辞合上册子,指尖搭在封皮上。

“你说呢?”她反问,“楚小姐大闹厅堂,字字铿锵,连我畏寒、厌檀香、偷藏话本都如数家珍。轮到你自己,却连本册子都不敢看完?”

她站起来,走到窗边。

春阳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,拉得细长单薄。

“你质问兄长,说他不懂我。”她侧过脸,一半浸在光里,一半藏在影中,“那你呢?楚昭,你所谓的‘懂’,就是扒在墙头数我窗灯,偷窥我几点歇息,然后拿着这些零碎,当作冲锋陷阵的刀斧?”

楚昭像被抽了一鞭,脊背僵直:“我不是……”

“那你是什么?”沈清辞打断她,声音依旧不高,“是怜悯我活在规矩里,所以来施舍一点‘热闹’?还是觉得,只要够大声、够莽撞,就能把我从这院子里‘救’出去?”

她走回案前,拿起那本手札。

“这册子,我写了三个月。从你递来第一块甜得发齁的糕点,到你爬上屋顶喊我的名字。”她手指抚过纸页,“每一笔,都是我想弄明白,你这个撞进我眼里的人,到底是个麻烦,还是……”

她停顿,呼吸极轻地颤了一下:“还是别的什么。”